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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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相二】异乡旅人

    “你见过多尔多涅的雨吗?” 二宫和也趴在吧台上,晃动着手里装着澄黄蜂蜜酒的酒杯,冰块与杯壁撞击发出清冽的声音。


     “它是这样落下来的,喏,像这样,”二宫和也用手在空中斜斜地比划了几道,懒懒地,有气无力非常不走心的那种比划,“因为河流带来的荷兰佬的酸臭味,它们在空中盘旋了。”


    “不过雨是非常好看的了,你需要去见见。”


    然后二宫和也又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几句什么,相叶雅纪听不清了。他不知道多尔多涅在哪里,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为了一场雨跑到一个自己在这之前从未耳闻的地方——他大抵是看不到多尔多涅的雨了,可他分明看见着二宫和也的眼睛里下的一场最旖旎的簌簌落下的偏斜着的细雨。



《1


    相叶雅纪会来到迪耶普这个地方,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毕业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个还都因为太过热血和天然的性子没过几天就被炒掉,就在这种欲哭无泪的情况下被大学前辈说“要不要来我们店里工作”,估计没几个人不会感动落泪。


    于是相叶雅纪感动落泪了,于是相叶雅纪二话不说答应了,直到前辈给他买好了机票他前脚都跨进飞机了,他才感觉不对。


    前辈,为什么你的店会在法国啊。



《2


    前辈也很无奈啊。他原本也只是因为情怀嘛想着去法国开个小酒馆过过日子说不定还能和漂亮的蓝眼睛长睫毛金发大波浪前凸后翘的法国少女邂逅一段美好的恋情走上人生巅峰,可谁知道法国大城市的店铺租价也那么高,搞得他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迪耶普郊区一个小地方开了店。

  

     嘿呀您说这巧不巧,相叶雅纪二话不说答应去法国,也是为了和漂亮的蓝眼睛长睫毛金发大波浪前凸后翘的法国少女邂逅一段美好的恋情走上人生巅峰。


    结果到了大家都发现现实是非常残酷的。


    什么美少女,什么美好恋情,什么人生巅峰,能吃饱饭才是硬道理。


    于是相叶雅纪哭着拿起了三四年没拿起的调酒杯,向这块土地之上的天空上住的他估计不太认识也绝对不认识他的那位神明祈祷他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坚强而快乐地活下去。


    我再也不需要什么美少女了。相叶雅纪先生是这么郑重的发誓的。



《3


    但其实一旦习惯了这样的设定,适应力极强的相叶雅纪还是渐渐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了。镇子里的人都非常友善,食物也很好吃,空气也非常清新。隔壁面包店偶尔会叫他过去帮忙通烟囱的老奶奶的笑容和黄油面包还有酒馆里会拍着他肩膀大声打趣的大叔们,他都非常喜欢了。


    谢天谢地他大学四年打工练出来的一身过硬的调酒本领还没还给师傅,他一手非常漂亮的调酒手法和极具个人风格的创意和味道都让相叶雅纪慢慢地在这个小镇变得小有名气。最重要的主要还是,这个小地方真是好不容易来个亚洲人,还是个那么性格开朗人长的又帅气的亚洲人,谁见谁不喜欢。


    在看到好几个戴着缪鲁兹布头巾的小姑娘抱着堆着满满的浆果和面包的筐子第四次快步地从店门口长着薄薄一层青苔的石板路上走过去,并第四次用长长的睫毛下羞敛的绿眼睛飞快地瞥着在酒馆门口清点今天新进的酒数的相叶雅纪的时候,前辈默默地在心里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偏偏当时就要嘴贱叫相叶雅纪来帮忙。


    不知道自己被自己敬爱的前辈在内心花画了好几把大黑叉的相叶雅纪放下清单揉了揉脖子,抬起头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的天空。


    今天大概是要下雨了,相叶雅纪如是想道,转身把店门口的牌子从close翻成了open。



《4


    二宫和也顶着风冒着雨推开酒馆的门的时候,背后晚钟恰好敲响,簌簌的夜幕与细雨渐次落在远栖的归鸟身上,纷纷地往更加深远的地方落去。像是黑暗在蚕食光明,贪婪地将人类的善恶与在这个城市上曾经席卷过的硝烟一并吞了下去。


    温暖的龙舌兰与蜡油的味道一并从木门背后涌出来,挟着空气中小水珠遇热凝结的白雾,朝二宫和也背后冰冷的下着雨的寒夜之中蜂拥而去。


   二宫和也提了提领口,将脖子中灌入的寒气与衣服上沾着的水珠抖落出来。他干脆利落地把伞插在门口的伞桶里,然后走到吧台边坐了下来。“一杯蜂蜜酒,谢谢。”他用流畅的法语这样说道,然后从包里拿出相机开始自顾自地查看什么起来。


    那天晚上下着雨,天很冷,酒馆里没有什么人,而且前辈去意大利进行长期旅游了,他必须对店里所有事情更加上心。所以相叶雅纪对于这件事记得非常清楚。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二宫和也坐在吧台边低头看着相机时微微地垂下的眼帘,不知道看到什么的时候抿着唇的微笑。放下相机后手指轻轻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像是在研究早就斑驳地掉了漆的木质吧台上一个个的烟头印。暖黄色的灯光从上而下地照在他脸上,投下深邃而柔软的阴影,睫毛一根根地被拉长,在有些苍白的脸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他从来没有那么仔细地打量过一个顾客,大概是因为是难得的亚洲人吧,相叶雅纪这样告诉自己。


    “您的蜂蜜酒,先生。”相叶雅纪收回自己不礼貌的视线,露出一个自认是非常阳光友善的微笑将酒杯从不太平整的原木吧台上推过去,经过木纹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谢谢。”吧台对面的人接过酒没有喝,而是捧着酒杯,眯起眼睛反而打量起他的调酒师来。相叶雅纪心里顿时有点慌,该不会是刚刚不礼貌的窥视被发现了吧。


    正当相叶雅纪心一横准备先道歉为强的时候,吧台对面的顾客开口了:“等等……你是日本人?”


    “诶……诶?”相叶雅纪被这一下子问得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用的是日语,激动得顿时两眼泪汪汪,“是的我是日本人!”

  

    他的顾客嗤嗤地笑了:“巧了,我也是。”


    看吧,缘分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啊。




《5


    “我叫相叶雅纪!能在这里遇到您真是非常开心!以后请务必多多光临!”这是紧紧攥着二宫和也的手鼻子眼眶都红红的感觉下一秒就能暴哭出来的激动的相叶雅纪先生。


    “恩……好好好……”这是一脸无奈冷漠的二宫和也先生,“相叶先生您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我没法掏名片了。


    相叶雅纪红着眼眶吸了一把鼻涕,颤抖着放开了二宫和也的手。


    这年头智力发育不完全也能申到工作签证了吗。二宫和也一边翻名片夹一边严肃地考虑这个问题。




《6


    从那以后二宫和也却也真的就成了酒馆的常客了。二宫先生的官方理由是就在家楼下而且这个酒馆是这附近区域最清净的一个了,没有廉价的白兰地雪茄古龙水的气味,高声喧哗的大腹便便的大叔和领子快开到肚脐眼的中老年热辣欲求不满老板娘,他也就只有这个地方能来了。


    实际原因两个人都懂,毕竟来自同一个国家嘛,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往往都是二宫和也趴在吧台上慢慢地嘬一杯蜂蜜酒,查看他相机里拍的照片,相叶雅纪站在吧台里用白布擦拭玻璃杯,两个人就这样能絮絮叨叨聊一晚上——虽然多半是二宫和也讲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相叶雅纪安静地笑着听。


    往往就是几杯酒从傍晚聊到深夜,相叶雅纪送走一批一批客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关门前最后一个客人就永远都是二宫和也了。


    谁知道呢,对吧。




《7


    相叶雅纪知道了,二宫和也的工作是个杂志摄影师,负责在世界各地旅行拍摄各种照片。


    相叶雅纪也知道了,他顶着风雨推开酒馆门的那天,就是他来到这个小镇的第一天。

    

    相叶雅纪还知道,二宫和也是一个特别懒的人,他永远奉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并且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基本人生原则。

 

    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像个外卖小哥一样捧着意大利面的盘子站在二宫和也的短租公寓门口。他按下了地十七次门铃,在内心乞求着二宫大爷能开开恩,拯救一下他快要废掉的举着盘子的手臂。


    在他举起手指要按下地二十次门铃的时候,门终于开了,门后是在半小时前打电话可怜巴巴地和他说“相叶雅纪我要饿死了我爬不起来了我下不去了你给我送点吃的上来吧”的二宫大爷。


    以及他背后跳跃着显示着“level clear”的游戏荧光屏。


    哦,好家伙,您自己打游戏不愿意浪费时间就让我把店关了给您送饭是吧。然后我送饭到门口您还因为没通关不给我开门是吧。


   嗯,很好,这非常像我认识的二宫和也。是那个非常可爱的二宫和也了。


    相叶雅纪突然就笑了起来,吓了二宫和也一跳。


    别是我把他真折腾傻了吧,二宫和也深刻地反思,沉痛地接过了相叶雅纪手上的盘子并哐地把那张傻笑的兔子脸关在了门外。




《8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工作?”相叶雅纪擦着酒杯,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哈?”二宫和也皱着眉,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表示非常不理解。


    “我是说,你这种那么懒的人,我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你环游世界的样子。”相叶雅纪放下酒杯,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就像……怎么说呢……”


    “我明白。”二宫和也抿起猫唇笑了,“经常有人这么和我说——比起想象我拿着相机环游世界来说,想象我整天窝在家里打游戏饿了点外卖这样的生活来得容易得多。”


    被看透心思的相叶先生突然感觉非常尴尬,连忙低下头装作非常认真地数着杯壁上的水珠到底有多少个。


    “因为我在找啊。”二宫和也自顾自地一口一口喝着酒说了下去,“我在找那个我最愿意待下去的地方,然后就这样待着,宅下去。我确实也很讨厌这样四处奔波啊,我也不喜欢老去室外走动啊,但是我现在把这些都看作是我走向理想生活路上必经的痛苦的道路。”


    听上去非常有道理,可是相叶雅纪觉得自己听不太懂。


    “所以你会离开这里吗?” 相叶雅纪满脑子只有这一个问题,把这个问题留在他的脑子里会让他感到莫名的难过。


    二宫和也晃着酒杯哼哼地笑了。


    “谁知道呢。”




《9


    然后二宫和也就发现,相叶雅纪这个人变了。变得更烦了。


    他开始在休息日每天非常辛勤地一大早敲他家的门,督促他洗脸刷牙吃早饭,然后带他在这个城市里到处逛——以至于到后来他装作听不到相叶雅纪敲门按门铃之后,相叶雅纪还不知道用什么迷魂药把他公寓的备用钥匙从房东那里弄了过来,说什么都要拉着他出去玩。


    他们去了迪耶普城堡,从雄踞的峭壁上的城堡眺望了湛蓝的港口;他们去了前滩,在各种渔民家吃了很多当地特有的海鲜——即使大部分二宫和也都是因为自己吃不了而无奈地看着相叶雅纪大吃特吃的;他们还去了米芳之家,二宫和也一度对这栋房子的建筑结构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四处拍了许多墙角屋檐的细节之后一转头,发现相叶雅纪已经被好几个派传单的女孩围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了。


    二宫和也翻了个白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被后面快步跑上来的相叶雅纪一把抓住跌跌撞撞地一起迎着海风跑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二宫和也感受到了手指被攥住的温度和脸上扑来的越过了海洋与森林的风。它或曾略过弥漫在人群中的燥热,带着海面上混杂着许些盐分的腥气,又或许是这个城市中谁与谁的话语,被风所渐次地、浓淡不匀地带走。无论它带来了什么,最终都穿过相叶雅纪的发梢,沾染上独属于他的味道。


   他在歪七扭八的跑动中,匆忙举起相机,拍下了那团比光更为耀眼的风中,那个灿烂的背影。




《10


    “你不适合这种地方。实际上,你不适合我们这几天去的大部分地方。”二宫和也叹了口气,放下相机,转头看着靠在祷告椅上感觉随时都要睡死过去的相叶雅纪说。

    

    相叶雅纪一个激灵坐得笔直,刚刚张嘴想要反驳什么,看着二宫和也那双在彩玻璃筛下的阳光里泛着彩虹一般色泽的眼睛,他瘪了瘪嘴老实地承认道:“对,我也挺觉得我不太适合这种地方的。”


    二宫和也无奈地收起相机,走过去和相叶雅纪并排坐在了张开双臂的耶稣像前。


    “说吧。”二宫和也伸了伸懒腰,“你最近是犯的什么毛病。”


    “没啊。”相叶雅纪心虚地转开眼睛,像是突然对一边巴洛克式的浮雕柱起了无比大的兴趣一般死死地盯着它,就是不敢看二宫和也一眼。


    “得了吧你我还不知道你。”二宫和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点小感慨,明明两个人才认识几个月,却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了十几二十年一般熟悉彼此了。这大概说是命运也不足为过吧。


    相叶雅纪没有回答,二宫和也也没有再说话。迪耶普圣雅各教堂尖塔塔顶的分针指向整点,钟塔应时地敲起了缓慢而沉重的节奏,惊起一众停栖在塔楼的尖顶上的乌鸦,它们尖利地用干涩的喉咙嘶喊着,划破了簌簌落下的黄昏与渐次升起的灯火阑珊。 


    教堂里只有二宫和也和相叶雅纪两个人,安静得像是连时间都要停滞,黏腻的空气缓缓流动着,带着钟声传来的震动,传到大管风琴上发出窸窣的嗡嗡响声。


    “我不想让你走。”相叶雅纪像是突然自暴自弃一般说道,“我不想让你离开这里,我想把你留下来。”


    二宫和也像是明白了相叶雅纪想要传达什么一般,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去问了很多人,我问了很多人这个城市有什么美丽的风景,有什么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我都想带你去看看。我想让这个地方变成那个你追求理想的痛苦道路的尽头,有这些好看的景色我觉得你就会留下来了。”相叶雅纪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胡乱地抹了两把眼睛。他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再也说不出来了。


    二宫和也把腿蜷了起来,把头搁在了膝盖上,淡淡地说:“我是喜欢的。”





    “我是喜欢你的。”




    《11

    最后一束阳光终于在海平线那一头敛了起来,礼拜堂里的蜡烛还未亮起,窗外的灯火从镂空的小小壁窗上落进来,随着旋转的灰尘筛成一束细细密密地落在二宫和也琥珀色的眼睛上。那像是最纯净的梦,像是婴儿第一个微笑,像是隔壁老奶奶的面包房炉子里一天第一个取出来的被烤得蓬松的面包,像相叶雅纪脑子里能够想到的,所有最为美好的事物。


    于是他拥抱二宫和也,他拥抱他一度以为要失去的宝物。


    耶稣在他们身后伸展双臂,十三位门徒在他身边依次排开,眼睛里描绘着各自不辩言说的心思。壁柱顶的大天使与圣母低垂眼帘怜悯世人,晦暗分明之中像是要活过来一般。彩绘的天顶上又是谁在哭泣,是谁在痛苦,是谁在狞笑,是谁身披黄金与圣光,踱步而来救世人于痛苦挣扎。


    他们依旧高居圣位,而他们之下,平凡的旅人以爱为名静静相拥。












END




我发现现在的年轻人们都有不评论的坏习惯,这不好【严肃【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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