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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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相二】反向同化

    相叶雅纪推开那扇哗啦哗啦响的病房门,将把托盘放在桌上。白色铁质托盘与柏木桌接触,发出几声钝响。盘上的针管与玻璃瓶轻微地碰撞,苍白无力地呻吟着。


    “你看。”病床上的人这么说,于是相叶雅纪应声抬头看了。他看见二宫和也毛茸茸的发旋与巨大的病房窗户外流转的东京都年末热闹地流转着的灯火,无数暖色的灯光捏揉氤氲在一起,还有像是被着灯火点燃一般烧灼着泛着黄的被鳞次栉比的楼房胡乱吞没的夜空边际。过于喧闹的风景,吵的眼睛发慌。耳边却又是被厚厚的玻璃隔离着的死一般的寂静,在这个过于苍白的空间里尖利地回响。


    “我应该看见什么,ニノ?”相叶雅纪收回眼神,拉开病床边上的座椅并柔声问道。


    二宫和也坐在病床上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背着光,像是深渊一般暗自地流动着黏着的清澈。他像是恨铁不成钢似地叹了口气,相叶雅纪在这口叹息中听出了“笨蛋”“白痴”“这都不懂”“你没救了”等多重意义,然后他的眼睛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给遮住了。


    “你不应该看见什么,你应该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时候相叶雅纪先生的心里哪还有什么别的哲学思考,他满脑子在想二宫和也的手怎么那么凉,是不是暖气开的不够,是不是被子应该加厚了,他是不是应该给二宫和也去热杯牛奶,他是不是应该握住他的手。


    关于最后那个,相叶雅纪确实也是那么做了。相叶雅纪握住了二宫和也没有捂住他眼睛的那只手,拼命地想要焐热它。

 

    真凉啊,相叶雅纪在内心感叹道。


    二宫和也像是看穿了相叶雅纪这一系列动作背后的内心活动一般,翻了个白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跟你讲这些真是白搭。”然后他别过头收回了手,覆在相叶雅纪握住他手的那只手上。


    真暖啊,二宫和也垂下眼睑。

    

    他不用转头都能猜到这个家伙现在笑的怎么一副白痴样。他太了解相叶雅纪了,比相叶雅纪这一年的封面上写着病患二宫和也的那几本厚厚的病历簿里的记录还要更加详细地了解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第一次被前辈领到二宫和也面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样人怎么可能会是重度狂躁抑郁症患者。他看见的二宫和也穿着宽松的白色病服缩在白色的床单里,像是动物一样,蜷缩成一团在病床的一角拿着游戏机打游戏。要不是过于苍白的脸色和他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痂和伤痕,他就完全像是个在家里缩在床上打游戏的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普通男性了。

  

    相叶雅纪顿时心就软了,哪还有什么一开始被前辈说要去负责一个重度狂躁抑郁症患者的那种紧张啊。他扬起一个巨大的看不到眼睛的笑容快步走过去蹲在了二宫和也床边,用自认充满了朝气阳光的声音说道:“你好呀!我是相叶雅纪!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理所当然一般的,二宫和也一丁点反应都没有,整个病房里只能听到他啪嗒啪嗒按着游戏机键盘的声音。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但是相叶雅纪是谁啊,相叶雅纪先生怎么会感觉尴尬。于是他依旧带着笑容站起身来,拿起二宫和也放在床头已经空了的水杯哼着歌走了出去。


    于是他当然就没有看到二宫和也停下乱摁着键的手指,久久地望着病房门的方向的眼神以及放下的游戏机面板上早就已经game over很久标示。






   相叶雅纪从那以后就一直觉得二宫和也是一个很乖而且很安静的病人,特别是当他看到这个病房穿出稀里哗啦的砸墙声啊那个病房的病人又尖叫着要从窗户蹦出去了啊护士奔来跑去拿拘束服啊乱成一团的时候,就觉得负责的病人是二宫和也这样安静的人真是太好了。


    他这么坐在二宫和也床边一边看着二宫和也吃下今天分量的药一边讲的时候,二宫和也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地把还装着一半水的水杯重重地砸在相叶雅纪医生的手上,吓得相叶雅纪一个机灵差点没能接住水杯。


   空气安静了好几分钟,这一般意味着二宫和也想要结束今天的对话了。相叶雅纪十分习惯地站起身来准备去擦一擦身上的那一大片水渍,刚要转身的时候却发现衣角被一只从被子底下伸出来的手拽住了。


    “诶?”相叶雅纪突然有点懵。


    空气又一次安静了下来,相叶雅纪也静静地站着,任那只手就这样拽着自己的衣角。


    “没有,没什么。”二宫和也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过来,他松开了手,把它收回了被子里。


    相叶雅纪笑着凑过去,隔着被子拍了拍缩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二宫和也的头:“没有事我就先走啦,晚上我会再来的。有事的话记得按铃找我。”


    然后二宫和也听见相叶雅纪离开的声音,听见他把门哗啦哗啦推开又哗啦哗啦关上的声音。然后他用那只抓紧过相叶雅纪衣角的手紧紧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二宫和也真的很认真地思考过只为什么会喜欢上相叶雅纪这个人,猝不及防的那种喜欢。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二宫和也大概无法用自己的大脑去解读它。那像是有一颗种子早早地不知什么时候被种在了一个自己心脏里最脆弱的地方,它就这样渐渐地被那些从未在自己人生中见过的温暖的笑容焐热,开始升温,发芽,突破他心脏的表皮,疼痛而瘙痒。他拼命想抑制种子的成长,然而却绝望地发现种子一旦破土,你就再也无法阻止它的抽枝绽芽。像是一滩倒在地毯上的墨水,渐渐地氤氲开来,慢慢蔓延占据你整个心脏,控制了它的跳动。


    二宫和也有时候会无意识地贪婪地嗅着房间里相叶雅纪留下来的木质一般清新淡淡香味,他不知道是什么香水的味道,只知道这种味道跟相叶雅纪本人简直一模一样,温暖而阳光。这样的气味慢慢填充了他整个心脏,为种子的生长给予了无限的力量。


    这会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好像是心中那只饕餮也在这虚幻的温暖之中得到了暂时的餍足,从而换来更多更大的空虚和绝望。


    二宫和也自虐一般地乐在其中。






    没几天之后,二宫和也发病了。


    他忘记具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开始失去控制的了。

    

    他原本只是在很单纯地发呆。他盯着白色的窗棂,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门……盯着这个只有白色的惨色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种的单调的颜色所吞噬,消化成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单调得可怜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风吹开白色窗帘的声音在互相嘲讽、调侃、咒骂着,而这一切最终又被揉成了撕心裂肺又惨白无力的狂笑。二宫和也被这个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想要跑出这个地方。


    他不知道他要跑去哪,他只知道他要逃,他要逃离这个地方。

 

    然后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用能够撕裂空气的力气剧烈地抑住了二宫和也的喉咙,用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它尖锐而残忍地嘲笑他,二宫和也听不清它具体在说些什么,可是那都像是一柄柄尖利的刀一下一下地刺进他的颅骨,他的胸膛,他的肺叶。二宫和也只能不断地挣扎,用尽全力地呼吸来挽救自己。


    


    相叶雅纪听到护士尖叫着喊他说二宫和也发病了的时候,他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疯了一样狂奔到二宫和也病房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蹲在床与墙的夹缝的地上,蜷缩成很小一团瞪着眼睛瑟瑟发抖高声尖叫着的二宫和也。


    护士手上拿着拘束服不敢肆意靠近他,生怕把他刺激了发生什么更加过度的反应。只能几个人站在一边,看到相叶雅纪推开门跑进来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地两眼发亮。


    可相叶雅纪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看见那个颤抖的二宫和也,只能听到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而那么绝望的尖叫。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二宫和也。当他离二宫和也还有五步的距离的时候,二宫和也突然安静下来了,颤抖着抬起那张满脸泪痕的脸,然后朝他伸出了手。那样的伸手,用力到相叶雅纪觉得自己能听到二宫和也小臂肌肉一根一根拉伸直到无限延展的手臂肌肉一根一根断裂的声音。


    相叶雅纪脑子一片空白,他冲上去,用自己这一生用过的最大的力气将他的病人抱在了怀里。他感觉自己抱着一尊精致的玻璃制品,它现在浑身的都是裂缝,它随时会碎裂,它需要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护住才能免于它的毁灭。



    


    二宫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

 

    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清醒过来,这样他就不会感到自己喉咙因为过度尖叫撕扯一般的疼痛,他就不会感受到相叶雅纪用力到令他感到窒息的拥抱,他就不会听到自己心里那株小苗迅速抽枝散叶开出花苞的声音,他就不会听见自己心跳震动脑膜的声音。


    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吻了相叶雅纪。


    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清醒过来。




    第二天二宫和也被相叶雅纪亲自送到了重症监护室,一个没有任何锐角的地方。“这里没有游戏机给ニノ玩了呢。”相叶雅纪像是要活跃气氛一般地说道,而二宫和也没有回答。


    结束了。他这么想道。他看不见自己心里那颗树苗,它现在会是怎样呢。

  

    离开了阳光和空气的树苗,会是怎样呢?会死吗?

   

    那离开相叶雅纪的二宫和也呢?会死吗?


    二宫和也被送进房间,他看见相叶雅纪张了嘴,说了什么,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他只听见离开的时候相叶雅纪在门外弯下腰拨动密码锁,刚刚换的密码锁转起来有轻微而轻快的齿轮旋转的声音。那像是舞蹈,又像是在微笑着切割着什么,毫厘之间血肉横飞。


    二宫和也低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握紧又张开。他手分明里握着他看不见的鲜红地跳动着的血浆与肉渣。




    二宫和也当然不是什么矫情的小女生,嗨呀亲了自己喜欢的人还要哭唧唧觉得哎呀他要讨厌我啦我要失去他啦。二宫和也不会这么想。他只会觉得,结束了,我把我不该传达的东西传达了。仅此而已。


    然后至于相叶雅纪是什么态度,他其实不太关心了。


    所以那天相叶雅纪捧着一个小蛋糕唱着生日歌一脸白痴一样的笑容走进来拥抱他的时候,二宫和也是一脸懵逼的。他确实不在乎相叶雅纪是什么态度,可这是什么状况。


    相叶雅纪很有相叶雅纪风格地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哎呀什么护士不让带刀叉来这个病房啊不能让ニノ自己切蛋糕太可惜了啊蜡烛也不能点啊要不我这么插着ニノ你吹一个air蜡烛好啦来来来你快许个愿!


    “等等。”二宫和也无情地打断了他,一脸冷漠,“你先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啊……啊?”相叶雅纪插着蜡烛的手突然停下来了,一脸不解地说,“今天不是ニノ生日吗?”


    哦,今天是我生日啊。二宫和也完全没有对于生日这种东西的概念了。


    “然后我觉得我应该……对ニノ负责嘛!毕竟我是ニノ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啊!”相叶雅纪一脸灿烂地把蛋糕举到二宫和也眼前,“来!吹蜡烛啦!”


    二宫和也完全搞不懂这个人的逻辑,拧着眉头说:“等等,哪来的逻辑你就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了,相叶雅纪你搞笑呢?”


    这回轮到相叶雅纪一脸懵逼了,手足无措一般地挠了挠头:“啊?我还以为我和ニノ接吻了的话我们就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啊?”


    二宫和也一个猝不及防噗一口唾沫星子喷到相叶雅纪脸上。


    很别样的吹蜡烛方式呢,二宫和也病患。





    “这样跨年好新奇啊。”相叶雅纪握着二宫和也的手陪他一起望着窗外感叹道。二宫和也的手已经被焐热得差不多了,相叶雅纪能够从他手掌中感受到他脉搏传送过来的微微的跳动。


    “恩?哪样?”二宫和也懒洋洋地靠在床背上。


    “往年都是和家人一起看红白歌合战什么的嘛,吵吵闹闹的。”相叶雅纪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不过今年能和ニノ一起这样也很棒!”


    二宫和也瞥了他一眼:“有不满也没人拦着你回家啊,回去吧回去吧,这里有值班护士看着我呢不会出事的。”


    相叶雅纪凑过去用脸蹭了蹭二宫和也的脖子:“不要生气嘛我只是说一说而已。”


    “我哪里有说我有生……”二宫和也说到一半,突然就被窗外在空中炸裂开来的烟花打断了。一个之后又是一个,渐次地将夜空晕染成缤纷的颜色。


    “新年快乐ニノ!”相叶雅纪像小孩子一样突然兴奋起来,从座位上跳起来倒到床上抱住了二宫和也。


    “多大的人了你说你……”二宫和也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就这样让相叶雅纪静静地抱着他。没有开灯的室内被烟花的颜色一阵一阵地染成不同的颜色。可是这一切的颜色,都没有拥抱着自己的这个人那么让人觉得绚烂。



    “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笨蛋。”二宫和也用被子下的膝盖顶了顶相叶雅纪,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相叶雅纪抬起头笑了。他伸出手撩起二宫和也太久没有剪而过长的刘海,吻了他的额头回答道:“我也爱你。”


   然后相叶雅纪看见二宫和也的耳朵腾地就红了。


   啊,他真可爱。相叶雅纪这么在内心赞叹道,并轻车熟路地在二宫和也出声反驳之前以吻封缄。


   

    他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笨蛋。二宫和也被吻的时候,内心如是想到。








END



非……非常想要评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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