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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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二】卑劣爱情(中)

*恋哭癖paro

(上)


     凌晨两点半,相叶雅纪还没能睡着。或者说他没能睡。


    不速之客占领了他窄小的床铺。从把他搬上床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可相叶雅纪没有想要挪开的意思,他只静静蹲在那里,任凭腿脚上细细密密的麻痒刺痛变成麻木。


    他伸出手去碰二宫和也在寡淡的月光里竖起的一小根细碎的头发,像是被光点吸引的猫,轻轻地碰一下,旋即又弹开来。触电的错觉在空气里炸开虚无的烟花,相叶雅纪的眼睛被这烟花照亮,笑了起来。



    这一晚的一切都仿佛是被这样的月光笼罩的,是模糊的——模糊是个好词。相叶雅纪胡思乱想道。模糊是边界的不清楚,而他现在也确实分不清什么边界了。比如他二宫和也带回来到底是不是不得已的边界,比如他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的边界,再比如他到底对二宫和也是怎样的感情的边界。

    所有事情的都发展得太快了,太过令人摸不清头脑了。相叶雅纪觉得自己眼前的人就是一个迷。即使他现在就这样无害地沉睡在他的面前,他依然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灵魂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朝他喊道:你应该坦白一些,应该直面自己的卑鄙。另一半喊道:就此停下吧,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这场争执太过冗长,在它们即将扯着对方的头发厮打起来时,相叶雅纪终于趴在自己的床沿上入睡了。他睡得很沉,看见了很多冰凉又模糊的幻影。那些幻影让他想起泪水、月光与二宫和也。它们逐渐将他包围淹没,肺与胃痉挛着刺痛,于是相叶雅纪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他睡得那样沉,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都没能注意到二宫和也到底是何时离开的。



    只有从美妙模糊的幻境中脱离出来时,相叶雅纪才开始意识到现实的沉重和痛苦。这样的痛苦是会随着时间递加的。是分层次秩序,层层加深的。


    他无精打采地拿着咖啡杯走在办公室的走廊上,脚步沉重得如同戴了脚镣。刚刚主管同他说叫他来和杂志方开会时,他慌得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多日的困扰一下次被恐惧激起了千层的浪,他结结巴巴地求主管等他一会,飞速冲进洗手间洗了好几把脸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相叶雅纪。你什么也没对他做,你们很好,他没有看穿你那点卑鄙的小心思。


    他深吸了几口气,把自己脸都拍红了才壮好胆。结果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发现连二宫和也的影子都没有,这才一半放心一半失落地坐下来。



    “你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下班时与他一起坐公交的同事终于忍不住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感觉你——恩怎么说,蔫蔫的。”


    相叶雅纪把公文包的带子抓紧了一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吧,我觉得还好。”


    “那你好好休息几天吧,可能是太累了。”


    “是。”相叶雅纪头脑一片空白,机械地重复道,“可能是太累了。”


    七点半的公交车无声地在向来人烟稀少的海滨公路上滑行。相叶雅纪扭头去看窗外的日落,黄昏的光影簌簌落在海面上,有好些海鸥盘旋在光斑上,升起又落下。


    “据说这里经常有跳崖自杀的人,喏,”同事努努嘴,“就是那里。”


    相叶雅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见一座突兀的石壁,崎岖在浪涛翻起白波的边缘。




    第二天下午相叶雅纪没有坐公交车,一个人开着车又来到了这里。他将车子靠在路边停下,一个人走向那块石壁。


    这天天气没有昨天那么好,有好些云遮住了落日的光,阴阴的,像要下雨。海鸥没有了能在海面追逐的光斑,无头苍蝇样地在石崖上环绕,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叫。


    相叶雅纪默默地朝着海走,愈靠近石崖脚下的路就愈不平稳。到最后砂砾都变成了石头,边缘锋利得要扎穿他的鞋底,捅出个血窟窿来也不奇怪。


    他在实在是疼得有些受不了的时候停下了,缩了缩脚踝,朝着天空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肺泡因为湿润冰冷的空气涨得刺痛,他上瘾似得多做了几次,好让这样的疼持久一些。


    “嘿。”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他的肩膀,吓得他差点没有一个趔趄跌进海里去。相叶雅纪好不容易稳住了脚跟,回头看清这个差点让他成为下一个在这个著名地点跳崖自杀的罪魁祸首时,差点没有又一个趔趄跌下去。


    “……二……二宫君?”


    二宫和也笑了:”叫我和也就好了,二宫君怪生分的。”


    相叶雅纪想要“啊”地回应一声,结果干张着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啊到底啊出来了没有。


    “所以你在这里干嘛呢?打算想不开?”二宫和也打趣道,一边将手里的什么扔了出去,引得一大群飞鸟蜂拥而来——相叶雅纪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块长条的面包。


    二宫和也看见他的眼神,解释道:“我昨天来这里采访一个驻扎在这个海岸的写生画家,他说今天他会再来,让我带些面包来陪他喂鸟。结果大概是今天天气不对吧,只能是我一个人喂了。”


    所以昨天来洽谈的才不是他,所以他不是因为讨厌我才没来的。相叶雅纪又走了神。


    “你呢?”二宫和也又将问题带回了原地。


    “我……”相叶雅纪大脑迟钝得像是生了锈的门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努力组织语言时语言中枢发出的吱呀吱呀的艰难的声音。于是他最终放弃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昨天……我下班的时候路过这个地方,就想着要来看看。”


     这句是实话。


    “那不也很巧?”二宫和也发出两声爽朗的笑,将手中的面包又撕碎了一些朝着鸟群扔去,“说不定昨天你路过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呢。”


    “啊,”相叶雅纪恍然大悟道,“或许因为这样我才会那么想来也说不定。”


    说完相叶雅纪就恨不得把自己这颗不中用的脑子砸在石壁上,让鸟群叼了去算了。



    然而二宫和也好像并没有太在意这句话,他递了一块面包给相叶雅纪道:“喏,你想喂喂他们吗?”


    相叶雅纪愣愣地点点头,从二宫和也手上接过那块面包。然而还没等他把把手上的面包块拿稳,一阵风就突然从他的眼前掠过,带着白色闪电一般的光影晃了他的眼睛。等再低头看时,面包就已经不见了。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好一会,然后一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



    “说实话,我一开始真的担心你是要来自杀的。”二宫和也坐在悬崖边晃着脚,一边整理着本子里的采访笔记一边说道。

 

    相叶雅纪有些惊讶:“我看起来这么抑郁吗?”


    “倒也说不上抑郁吧。”二宫和也摇摇头,咬着笔杆子想了半晌,小声地说,“或许我只是从你身上感觉到了和我有点像的地方。”


    “哪里?”


    “我从在葬礼上见到你那次我就感觉到了,你和我很像。”二宫和也看着脚下因为夜色逐渐浓郁而变得汹涌的浪缓缓说道,“我们作为人类的某一部分是缺失的。”


   “近藤和我分手的时候说,她觉得我是没有感情的。”二宫和也并没有等相叶雅纪的回答,继续说了下去,“她说她害怕我,她说我连哭都不像是悲哀,笑也不感到快乐。她认为我不正常,而没有人会想和不正常的人在一起——她是对的。”


    “我觉得这没什么,”相叶雅纪毫不犹豫地坚定道,“我也不常能表现出我的情绪,可这从来不代表我没有情绪啊。这样子就去判定一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相叶雅纪这时明白了。他明白了自己被二宫和也吸引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能表达自己情绪的能力,才会被只有表达而没有情绪的人吸引;他也明白了二宫和那天晚上的话。他并没有看穿相叶雅纪卑劣的那部分心思,他看穿的是相叶雅纪并不那么羞于示人的本质。


    这样的认知使相叶雅纪一下子放下心来。


    于是他终于有底气去看二宫和也。他扭过头去看向那双眼睛,它们与他刚才低着头时想象得别无二致——模糊冷冽,像是海浪与月光。



   “你大概是第一个觉得我不奇怪的人了。”二宫和也弯起眼睛笑。


    “我很荣幸。” 相叶雅纪也笑起来。

    


    我大概还会是第一个因为你奇怪的部分而上瘾的人。


    这部分相叶雅纪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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