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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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二】The Man He Killed

*花吐症paro*


一)


    现在回想看看,事情的发生并非没有征兆的。


    二宫和也确实是有注意到相叶雅纪从某一天开始,就变得不正常地颓靡不振。虽然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每天没心没肺地咧嘴笑着,上蹿下跳得像只兔子,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像是,他过于大咧地忘记给自己的心脏施肥浇水,让它有些枯萎了的那种,发自更深处的,不易察觉的低落。


    二宫和也眼看着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一周。见面的时候相叶雅纪偶尔会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看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后投来一个灿烂的笑,也不问他为什么要看他。



    二宫和也觉得相叶雅纪大概是病了。也许是感冒。这几日天气凉得又快又急,周边也不少人因为流感倒下的。


    可他又很快驳回了自己的想法,傻瓜是不会感冒的,相叶雅纪多半也不会感冒。


    那又是为什么呢?




二)


    但相叶雅纪看起来一天比一天糟糕这件事情确实毋庸置疑的。二宫和也最终是没有抵过自己的担心与好奇,决定去看看他的情况。


    二宫和也敲了两分钟的门,里面没有反应。这很不正常。于是二宫和也开始感到不安,试着压了压门把——门咔哒一声开了。


    “喂相叶雅纪,”二宫和也一边轻车熟路地脱鞋一边抱怨,“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老是不锁门,跟你说了那么多次了万一进……”


    他突然卡住了。


    他看见相叶雅纪蹲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地摊上,蜷缩着,很痛苦似地捂着自己的脸。即使隔了有一个玄关和半个客厅的距离,二宫和也也能清楚地看见他的颤抖。


    二宫和也慌了,匆忙跑过去摇了摇相叶雅纪的肩膀,朝他大喊道:“喂!你没事吧?”


    相叶雅纪像是才注意到他来了一般,慢慢地把脸从手掌中抬起来。他的眼睛红红的,眉头紧皱着,看上去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可他依旧试图向二宫和也挤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他做到了,可那是二宫和也有生以来见过最丑的笑。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二宫和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一心只剩下对相叶雅纪的担心。在他的记忆里头相叶雅纪从小就是充满着无限活力的家伙,他从没见过这么憔悴的相叶雅纪。这样的相叶雅纪太令他感到害怕。


    相叶雅纪依旧扯着那个僵硬的笑,他摇了摇头,装作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刚想开口,却有什么东西早文字一步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二宫和也愣住了。


    “咳……没事的没事的。”相叶雅纪终于把话说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语气依旧是像平常一样温暖又活泼,像是正在难受的人是二宫和也,他才是那个要照顾他给他加油打劲的人一样,“不用去医院的,小事情而已。”


    他一边这样故作轻松地说着,一边迅速地把掉在地毯上的东西捞起来,动作连贯地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二宫和也僵硬地抬头顺着相叶雅纪的动作看去,这才发现垃圾桶里装满了金色的向日葵花瓣。在黑色塑料袋的衬托下,有如荒火燎原,一跳一跳地灼烧着二宫和也的视网膜。



三)


    二宫和也很清楚这是什么。

  

    花吐症,一种会在说话开口的时候吐出花瓣的病。听起来好像很美,但是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也不是相叶雅纪说的“小事情”。


    它会杀死他,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或许是几周,或许是一个月。



    会得花吐症的人,都是因为怀有过于深厚的说不出的爱恋。太过喜欢,太过深情,才会最终郁结成疾,染上这样致命的病症。


    而解决方法也只有一个——与暗恋的人接吻。然而这也是非常有风险的,因为如果对方并没有怀有相同的心情,那么不仅病症不能被解决,而且还会把这样的症状传染给对方。


    这可以说是很讽刺了。本来会得上这样的病就是因为没有勇气能够表白自己的感情,而现在又在这之上叠加上了两方的性命做赌注,只是把这件事情的难度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罢了。


    所以大多数的病患都会选择不去表白,而是在沉默和孤独中枕着鲜花痛苦地离开。


    

    明明活着怯弱的一生,却以浪漫的姿态死去。


    就是这样一种令人发笑的可怜病。



五)


    更加令二宫和也发笑的其实是,先得这个病的人居然不是他自己。


    

    二宫和也对于相叶雅纪的喜欢,是在二十年之中缓缓发酵,从微微的悸动到死去活来几乎每一秒都要将他扼死的那种喜欢。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相叶雅纪的,毕竟两个人认识了二十年,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到现在步入社会,在这之间过于漫长的时间给了他太多要命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太多了。


    在二宫和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给他走了。他已经置身漫无边际的黑暗,而相叶雅纪就是唯一的光。他除了朝着那个方向前行以外,别无选择。


    二宫和也之所以会了解花吐症这种病,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被这样的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所变换而成的痛苦压垮。


     而死在鲜花里听起来还算是个挺体面的死法,蛮适合他这样可笑的人。


    

    可是更可笑的事情提前一步发生了。


    先得上这样的病的人不是他,而是他所应该为其而得上这种病的相叶雅纪。



    

四)


    二宫和也在这之后第二次见到相叶雅纪,是在两天之后的晚上。


    他们之间二十年的友谊让两人变得太过熟悉,不需要邀约与商量,就知道该在哪什么时候能见到对方。



    “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二宫和也拿着酒杯在相叶雅纪对面坐下来的时候,相叶雅纪这样对他说,“啊真是麻烦,我今天去上班的时候还一直戴着口罩,装作感冒失声的样子避免说话呢。”


    他看上去似乎好了许多,脸色也没有上次在他家见到他那样苍白了,笑起来也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似乎依旧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


    可二宫和也知道,留给相叶雅纪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没事。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二宫和也嗤笑一声,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倒是你——”


    二宫和也没有接着说下去,任由拉长的尾音融化在安静的小酒吧酒精浓度过高空气中慵懒的爵士乐里松了劲。


        

    他想问相叶雅纪那个让他爱到这个地步的人是谁,他是否认识,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可他又突然不想问了。他决定对自己仁慈一些。



    相叶雅纪看起来也并不想要追问这个他这个说了个开头的问题,眯着眼睛笑了笑抿了一口酒。


    在对话之之间偶尔相叶雅纪的嘴里会蹦出几片不受控制的花瓣,他也会若无其事地将那篇金灿拾起,迅速装进自己的口袋。而二宫和也则负责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提起。



    这个地方因为位置很好又很安静,从他们两个人刚刚步入社会开始就常经常在下班之后来聚一聚权当放松。然而一晃眼也过去好几年了,他们两个人坐在这同一个角落里的小高脚圆桌也有那么长时间了。


    两个人就在着默契的沉默不语之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平常他们来这,多半就只是用酒精调剂一下过度紧绷的神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并不多把喝酒当做是主要的事情来做。


    然而现在,在这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之间,他们需要的只是酒精来将纷乱的思绪与情绪溶解进血液,用眩晕来麻木大脑,好让它停下来,好让自己好受许些。



    二宫和也撑着头看着对面的相叶雅纪。他依然坐在从前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椅子是一样高的椅子,灯是一样的角度,酒也是一样的酒,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变了。他无意识地用视线勾勒着相叶雅纪在昏暗的灯光下棱角分明的脸,从额头到眉骨,从眼窝到鼻梁。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个能让相叶雅纪喜欢到那么死去活来的人,那个人该多么幸运。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亲吻他的额头,用指腹代替视线抚摸他的眉骨与眼窝。那个时候相叶雅纪大概会温柔地半阖上眼睛,在睫毛晕出来的那一圈阴影的隐蔽下以迷恋的姿态亲吻他或她的唇。


    二宫和也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样生动的画面——太过生动了,像是发生在眼前的相叶雅纪牵着别人谁的手吻谁的唇,为了别的谁微笑或叹息的景象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是谁能让相叶雅纪爱到这个地步,宁愿自己痛苦甚至死去也不愿意连累。相叶雅纪究竟有多喜欢那个人,是怎样的喜欢,又是不是,比自己喜欢相叶雅纪要更加重的喜欢。


   他忍不住去想,又忍不住去攀比。可转念又觉得自己从开头就已经输了——那个人拥有相叶雅纪的爱,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上天的宠儿了。以这为前提的话,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他嫉妒,嫉妒得快要发狂



   二宫和也突然感觉心脏袭来一阵阵的刺痛,像是有人在用针一根一根地缓缓插进去一般,随着心肌的收缩而疼痛。他明白那是嫉妒,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五)


    那天后来的事情二宫和也也记不太清了。恍惚之间大概是喝了很多酒,醉得睡过去被相叶雅纪送回来了。


    二宫和也晕晕沉沉地醒来,头因为宿醉一阵一阵地痛。他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趴下来跑到洗手间,扶着马桶干呕了两下,并没有能吐出什么东西来。于是二宫和也又跌坐在地上,靠着洗手台的瓷砖仰头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需要一根烟,吞云吐雾地会比较应景。


    可他不会抽烟,相叶雅纪不让他抽。


    

    啧,又是相叶雅纪。



    二宫和也一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要被敲开了一般,一边手脚不利索地穿好衣服叼起面包走出门。然而他走到电车站前他就感到后悔了。他感觉太过难受,但是实际上也说不清是哪难受,或许是头,或许是胃,或许腰,又或许是心脏与灵魂。


    总而言之,他的身体再告诉他,他需要休息。


    于是二宫和也打了个电话请了病假,拖着步子又走了回去。


    

    七八点的晨光灼热得让人心烦意乱,二宫和也看到几个快要迟到的中学生把脚踏车蹬得飞快一边笑闹着开着玩笑一边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二宫和也站着看了好一会,直到他们转过路的尽头那个便利店的拐角,他才转过身离开。



六)


    那天中午二宫和也睡了很久。


    或许是一两点开始,又或者是三四点,没人帮他记,于是他也就记不大清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外头只剩下晚霞底端稀稀拉拉没退干净的紫红色的光,再多的就是渐次落下的星与阑珊着升起的灯火。


    他没有开灯,消化着过度睡眠带来的头痛,静静地靠在床背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全世界都亮了起来,剩他这一隅不亮灯的暗,孤独得可笑。


    二宫和也从来没有像这时一般感到如此真切的孤单,或者说,从未感觉孤单这样的令人感到可怖,令人想要放声大哭。


    

    他没由来地想到相叶雅纪的病,想到他可能会喜欢到这种程度的人,想到他嘴里蹦出的色彩明艳的花瓣,想到靠近他时他的气息中弥漫着的香味。


    他想到关于相叶雅纪的事。


    他想到相叶雅纪。


    他想相叶雅纪。


    想到感到可怖,想到想要放声大哭。



    这来得太过突然又没有理由,二宫和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坐在这黑暗的寂静里木讷地看着玻璃窗外流转的光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都是人间的热闹,是他人的喧嚣,是相叶雅纪属于别的哪个谁的爱情。



    与他?半点干系没有的。




七)


    如果再这样下去,相叶雅纪会死。这是毋庸置疑的。


    二宫和也没有办法钻进相叶雅纪的内心,所以也没有办法知道他能为之死去活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也没有办法揪着那个人的领子问他究竟喜不喜欢相叶雅纪,更没办法逼着那个人喜欢上相叶雅纪然后去救他。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那个人不喜欢相叶雅纪,然后结果或是相叶雅纪在无法告白中自己死去,又或者是因为所吻的人并不也喜欢他而传染给那个人,最后又多一个无谓的牺牲证两个人一起死去。


    所以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因素是什么?他不能确定相叶雅纪喜欢的人,不能确定相叶雅纪喜欢的人是否喜欢他。


    这件事情里,二宫和也唯一能下定论的,就是自己喜欢相叶雅纪这件事。    



    二宫和也觉得自己就像是神话里的伊卡洛斯,愚蠢地试图用羽毛与蜂蜡制成的翅膀飞向他的太阳。他比谁都看得清楚一点点融化的蜡与散落的羽毛,比谁都更明白地预见自己的坠落与死亡。


    可他才是那个病入膏肓,他才能是那个义无反顾。    


    人就是这样,在知道这件事情有一千个理由会将失败的时候,依然会期待有第一千零一个的“万一”存在。他们在绝望中期待最后一丝侥幸,黑暗中期待能有一线光。这样的卑微理由推动了太多无助可怜的平凡人前进,在痛苦之中以微渺的借口得以挣扎和存活


    

     这也是为什么,二宫和也站在了相叶雅纪家的门口。


    他来寻找自己那第一千零一个万一。




八)


    “小和?”相叶雅纪开门看到二宫和也的那一刻明显是有些惊讶的——张口的那一刻两三篇金色的花瓣同时从相叶雅纪的嘴里蹦了出来。他看上去已经非常虚弱了,二宫和也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苍白的色泽与憔悴的黑眼圈,“发生什么了吗?”


    二宫和也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玄关,将门在自己身后嗙地关上,仰头直视着相叶雅纪:“相叶雅纪,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相叶雅纪看上去十分疑惑,然而他还是点点头:“什么事情是我现在能帮的吗?”


    “相叶雅纪,我想过自杀,我想过很多很多次。”二宫和也并没有直接回答相叶雅纪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很认真地研究各种各样的死法,打算让自己死得痛快又体面一些。”


    相叶雅纪看起来惊讶地刚要开口,二宫和也又打断了他:“可我看了很多,安眠药会疼,割腕会很漫长也很冷,烧炭溺水跳楼这些都会死的很丑。


    “可我这个人很矫情。”二宫和也深吸了一口气,房间里浓厚的花香让人感到压抑得喘不过气,“我怕疼也怕冷,也想死得好看点。”


    “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的最佳方案。”



    相叶雅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二宫和也先一步跨上前,抬头用唇封住了相叶雅纪刚想要说点什么的嘴。



    “帮我个忙,相叶雅纪,给我一个死得体面点的机会。”




九)


    这是并不是二宫和也人生中下的唯一一个赌注,但是绝对是最大的一个赌注。


    吻上相叶雅纪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泡进了蜜罐,可那又不像是蜂蜜一样的纯粹的甜,更像是某种迷药,甜得让人眩晕。那一瞬间二宫和也在相叶雅纪与自己的唇齿之间尝到了他有生以来所品尝过的最奇妙的滋味——是伊甸禁果上最甜美的那一口,诱人坠入无尽的深渊。


    然而在脑海内二宫和也却觉得自己如至冰窟,浑身不住地僵硬发冷。他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花吐症将会给他带来的折磨与痛苦。可他害怕的是他会在人生的最后还失去相叶雅纪这件事,光是想想都令人恐惧。


    可他必须得赌,拿他的命,也拿相叶雅纪的命来做孤注一掷。




    空气连花香都像是化成实体后慢慢凝固,在二宫和也的耳边发出了嗡嗡的响声。时间被拉伸又压缩,二宫和也觉得过了一个世纪,又像只过了不到一秒。


    这一切都只直到相叶雅纪像是惊醒了一般,后退了一小步两个人的唇分离了开来。


    

    结束了。


    这是二宫和也在那一刻,脑子里全部的念头。他有点想要大声笑出来嘲笑自己,却又想要大哭一场来发泄自己的懦弱。可这时,他除了僵硬地站在那里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我真的很抱歉,小和。”相叶雅纪轻声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用更加强硬的姿态,在半阖的睫毛晕出的阴影的庇护之下,吻住了那个幸运儿的唇。


        



    “这个忙我大概是帮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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